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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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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了起來。

另一頭,遲池打發遲子去了房間睡覺,自己搓了會兒手,搓熱了才出去。

沒了他在身邊,頓覺這地方曠得慌,越發的冷了。

剛想一鼓作氣把地給全部掃完,只見舒明在一處山坡上招手兒。

遲池跑至她的跟前,堆著笑道。“姑娘什麽事?”

舒明見她說話知趣,因笑道。“今日的事對不住了,不過,我尋了件好事給你做。”說著把銀子放進她的手裏,直把遲池嚇了一跳。“這,無功不受祿。”

舒明聽了,笑道。“看把你樂得,不是全給你的,要勞煩你的雙腿到外頭買把火洞裏頭種著的水嫩菜,又要一塊新鮮的肉,還有要些雞蛋,如果有瘦的臘肉,也可以要些。”

原來是使喚她跑腿。

也是大冷的天,誰願意出去,除了她這個新來的人。

所以遲池把銀子放進自己的荷包答應著,撤身去了。

☆、魂

開始昏暗的天氣,令遲池在出門時微微打了個冷戰。

天空那濃厚的雲悠悠的聚集在一塊,不知下一刻會否翻起。

她的腳步走到一處樹林邊上,驚起地上覓食的鳥兒,撲著翅膀驚惶的四散。

再靜謐的空氣裏,偶能聞到小花的芬芳。難得有些濕潤的空氣,撲在臉上。

雖然今天她才初去了一個地方,疲憊且有點狼狽,但她摸了摸荷包裏頭的錢,還是忍不住的笑,舒明姑娘到底是從宮裏出來的,說的那些玩意雖然多,但滿打滿算不過是幾百錢的事,算起來,這一次能有一二兩銀子進袋呢。

剛剛擺脫了這些年不堪的經歷,就遇到這樣的好事,希望老天能一直這樣待她好。

想起對些年的過去,她的心裏還是有些不平,皮囊下到底潛伏著被拼命壓下去的積火,她的目光落在遠方,那裏是皇宮的方向。

可是她的目光很快收了回來,因為過去的事隨著塵土己休,那場在皇宮呆過的經歷,像是一場浮絢的過去,早己煙消雲散。

萬事有盡頭,路總會被她走出來。

買完東西,她很快提著回去,除是舒明點名的要的物兒,她的懷裏揣著一疊紙,晚上,點著油燈,遲子可以練上一兩張。

正在煎藥的舒明放下煽火的扇子拿著看了一下,肉是新鮮的,菜也是綠的,臘肉也香,米面雞蛋也齊全,還搭著豬骨頭雞腿並些幹的香菇,叫人看了好生歡喜。

遲池站在門口笑道。“姑娘給的銀子有多,我瞧著能多買些,就作主多買了些。”說完又看了看天色道。“這天什麽時候下雪也不知道,到時候想要再買,卻要費些許多錢。”

舒明笑道。“好實誠的人,有多,就自己悄悄的拿著。咱們娘娘也不是小氣的人。”

說罷把爐子上的藥罐拿起,倒了汁出來,放在一處托盤上,旁邊有個小碟子放了糖。

遲池見著自己無事,正想退出去。誰知舒明叫住了她。“娘娘早起時也沒吃什麽東西,我得趕早把東西弄好了,這藥你替我端過去。”言罷,又拿了一百錢給她。“有勞你了,娘娘是極和氣的一個人,你放在她的床頭喚她起來吃便可。”

遲池接了錢,滿心歡喜,口內說。“不過是跑個腿,哪裏值當拿這麽多錢。”

舒明已經先把易碎的雞蛋放好,又笑道。“日後使你的地方還多著呢,就別推了。”

遲池聽了歡喜異常,也不推了,拿了錢轉身就走。

她出去後沿著甬道往園子的正房走去。

夜色開始一點一點的漫上,空中隱隱有不知名的鳥鳴聲傳來,更顯萬籟俱寂

越走近正房的時候,遲池心中突然一陣亂跳,仿佛前面是個大坑似的。

其實那裏面只有舒明口中極和氣的一個失寵妃子罷了。

但在靠近正房的臺階上時,北風驟然席卷而來,端著托盤的遲池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加快了腳步。

房門是虛掩的。

她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房內沒有點燈,顯得黑而空曠,房梁上的柱子在月色若隱若現,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她的心忍不住怦怦跳動,摸索到桌子後,從袖中取出火折子,找著油燈。

從她進來了,秋海仙就醒了過來,她只是受了幾次驚嚇,又刻意在人群中裝著體弱,所以她一直覺著自己沒有大問題。

可是等燈亮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站一個熟悉的人。依舊俏麗的臉,可是眉眼卻多了滄桑,穿著粗布衣裳,面容還是那麽溫柔的樣子。

她掃遲池一眼:“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我能活著出去呢。”

遲池仿佛遭了雷擊,全身血潮洶湧,為何竟會再次聽到這把聲音。

她猛地擡頭,被風吹的忽閃忽暗的燈光中,看到了一張憔悴的臉。正是這張臉的主人,在六年前,張狂的把她推下冰冷的河水中,遲池眼中的光頓時跳躍起來,仿佛在瞬間就能火星四迸。

這一刻覺著自己無比虛弱的秋海仙,居然還曉得回她:“你不是來接我的嗎?瞧你的樣子,在那頭過得可是不好,哼!我就知道,以你惺惺作態的樣子,到哪裏都惹人厭。”

遲池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喝道。“你有臉說這些話,我恨不得生吃活剝了你。”

說罷她擡手把桌上的燈拿起,猛地往旁邊的帳子扔去。

火迅速到處蔓延而去,熱浪開始燃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秋海仙狂笑道。“放的好,放的好!!!秋海棠你做鬼卻難得狂氣一回,我在這裏早己生不如死,等到了地府,我再和你鬥去。”

遲池頭也不回的離去,夜色很快把她的身影吞沒。

在她的身後,秋海仙的聲音還淒厲的叫喊著。“秋海棠不要走!!!等著我,我這就給你做伴去。秋海棠,我受夠你了,我們的事情做鬼也沒完。”

但是不久,園子裏傳來舒明駭厲的聲音。“不好了,快來救火啊!!!”

驚慌的呼叫聲很快喚來了嘈雜的人群。

火光沖天,染得天幕像上了一層金彤色似的光鮮。

遲池握緊了拳頭,卻在一處轉角的地方猛地蹲了下來,她慢慢的坐了下去,把頭埋在膝蓋裏,牙齒不住的咯噠響著,那冰冷河水一點一點浸濕身體的記憶像被砸開冰面的河水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賤-人,剛剛那燈應該扔在她的身上。

她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濕透自己的面頰。

但是此刻不是她驚慌的時候,因為遲子還在房裏等她。

遲池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才不怕秋海仙告狀,因為秋海棠在六年前早己死去,既然是死人,人們又何處覓去。

京城的行苑內,待夜暮一到,皇家的大船沿著破冰的湖開了起來,無數宮燈懸掛在船上,如繁花玉樹船盛開,沿岸的樹上亦是懸滿彩燈,蜿蜒不絕,璀璨如白晝,黃蓋寶扇,人影幢幢,又有看熱鬧的民眾在一幹人等的帶領下,一時萬歲之聲如海嘯般不絕於耳。

在第三艘船上的楊真真待在艙房中看著眾位貴婦人隨伺自己。

往日自己的家人或多或少的俯首在她們的夫君腳下,如今她們卻爭先恐後的俯首在自己的面前。

這般華麗的衣香鬢影錦繡堆簇中,各處角落無處不在的香粉,熏得人微微有些醉了。

船艙外,宋榮軒坐的那艘龍船繁景更甚。

護衛的士兵身上的鎧甲在燈光的映照下,綻著寒光。

不知有多少京城的女兒,隔著他們,就如隔著天涯。哪怕她們此生望斷了眼,也看不見宋榮軒的一根頭發。

楊真真由不得一陣驕傲,因為只有她不但時時可以看見陛下,夜晚還可以以最近的距離靠近他。

鳳船走的很緩慢。

明黃的宮燈暈在了她的臉頰上,愈顯得臉上的春色明媚無邊。

但是旁邊那艘龍船不知為何停靠在了岸邊。

楊真真微微吃了一驚。

張媛媛進來,回稟道。“娘娘,陛下要靠岸,趕去西山行宮,聽說那裏起火了。”

西山行宮年久失修,除了失寵的妃子借著養病的名頭不得不在哪裏養病,哪裏還會有什麽。

但是陛下金口玉言,說了去,就要去,到底這裏頭有什麽事兒,讓陛下敢扔下百官想要急切的趕去。

“皇後也勸不住,不如娘娘也去勸一下陛下。”

當今皇帝不喜皇後的事是公開的秘密,興許皇後的百句話,還抵不上楊真真的一句。

楊真真當著那麽貴婦的面自然不會推,只站了起來道。“先去看看再說。”

隨著她的下令,鳳船立時靠了岸,楊真真靠著張媛媛的手緩緩下了船。

才下了去,卻發現陛下在甬道上的腳步走得又急又快,她在身後不由嬌呼道。“陛下!臣妾腳扭了。”

話才一出,宋榮軒轉了頭。

還在船上的貴婦們臉上的羨慕之色四起,到底是被陛下愛寵的人,一句話就能讓他停住腳步。

可是楊真真看到宋榮軒的臉,卻嚇了一跳,他的臉色是鐵青的,仿佛那裏藏了無盡的暴戾。

楊真真不由的後退了一步,不曾想宋榮軒上前,把她的下巴死死的捏住。“你以為朕只會喜歡秋海棠的外皮嗎?”

她錯了,她們都錯了。他喜歡的是那副占據了秋海棠外皮的調皮鬼,據說在今晚難得現身燒了秋海仙的住處。

他該知道的,遲池與秋海仙是冤家,遲早有一天會回到人間尋仇的。

楊真真的下巴被宋榮軒捏的很痛,但是她不敢動。

可在下一刻間,宋榮軒猛然放下手,溫柔地撫上她的下巴呢喃著。“把自己的身子保重好。朕很快就會回來看你。”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柔情。

說完後他的身影很快在飄渺的燈影中消失。

這樣的男人心中到是怎麽樣的心思?

站在原地的楊真真仍猶在夢中一樣。

如果不喜歡她,為何舍不得傷她?

如果喜歡她,為何方才瞧她的眼光像看外人似的。

☆、落

臨春將近,卻不見氣溫有絲毫上升的趨勢。北風照舊寒嗖嗖地吹,吹得地上的草越發蔫巴巴的,偶有幾次蟲鳴嘶鳴聲起,卻漸漸地沈了下去。

宋榮軒閉著眼睛坐在馬車上,子房屏聲靜氣地半垂著眼立在一旁,一動不動。

良久,宋榮軒睜開眼睛子端詳著面前的子房,手從毛袖裏伸了出來。“你會怕見秋海棠的魂嗎?”

聽到他問話,子房的臉白了白,轉瞬又恢覆了正常,坐直了身子,道:“陛下,不是奴才怕不怕的問題,到底是人鬼殊途。”

宋榮軒微微一笑:“那你還敢跟來。太後皇後許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不得不過來。”

子房鼻尖冒出幾顆細汗來,委屈地道。“陛下,娘娘們只是關心你。並無他意。”

宋榮軒在宮人端上來的銀盆裏凈了手,接過暖手爐笑道。“這樣說來是朕小肚雞腸了。”

子房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汗水,先垂手答道:“陛下天威,自然有一般人猜不透的心腸。只是陛下不帶多幾個人過去,委實危險了些。”

宋榮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除非是有心人,否則誰敢動朕。況且有時候人比鬼還可怕,有什麽可擔心的。”他的遲池生前己是貪吃鬼,到了地下也是個膽小鬼,只拿了一把小火把屋子燃了,也不見辣手催人。

子房的臉又青又白,卻絲毫不敢辯解。

宋榮軒見了他生厭,擺擺手道:“你下去吧。”

子房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站在原地默然立了片刻,等到車影不見了,才敢從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細汗,垂著頭坐上後一輛的馬車。

夜霧漸漸氤氳開來,那頭宋榮軒靠在窗前迎著夜風。

遲池別怕,只有朕一個人來,不會有太多的陽氣沖撞了你的小膽子。

他低頭一笑,也不知那女子變成何等模樣,約摸比做人時還怯自己,要不那麽多年了,也不見她托夢給自己。

想罷後,他看著窗外,刻意裝作路人,可眼神兒又不離他左右的侍衛人等,又嘆了口氣。

怨不得這些年遲池不敢現身,緣是宮裏的人多,恐是被人沖的魂飛魄散,幸好冤有頭債有主,那秋海仙到被自己放逐了,遲池的魂方有了機會去尋她。

也是他無用,查了那麽久,也查不到秋海仙如何害了遲池。

只能任由遲池的游魂非得到了那般荒涼的地方才現了影。

可惜自己又沒有趕上。

想起這些,他恨得有些咬牙。

遲池的魂見他時,說不定還跟躲鬼似的。

夜晚,馬車狂奔在碎雪翻飛的道上。根本不可能想象有位男人會在這等清冷的夜晚趕著去見鬼,但的確,飛趕著的宋榮軒還怕鬼不肯見他。

雪片像灑鹽似的飄,把人置於其中熬鹹至苦,那些冰冷的氣逼進人身上的每一處細致的地方,連毛孔都不曾放過。

可是它們悄悄地又在宋榮軒的臉上滴化成水。

這個男人臉上那般向往的狂熱神情,是雪也裹不住的熱。

不久,到了西山行宮的邊,已經是夜霧濃重,薄薄的光從雲層半灑進臉上,是在夜下微微泛著綠色一般的銀光。

而月華之下的行宮,在白日裏看起來破舊的地方,放眼望過,就著清輝多了幾分柔情之意。

才起火的房子己被人清理完畢,秋海仙被人安置在另一處地方。

風穿軒窗吹散了安靜的空氣。

平日在行宮被人冷落的秋海仙,今日的床前卻是熱鬧非凡。

到處是人過來請安奉承。

累得舒明不停的掛帳子,放帳子,又恐人氣汙濁擾了秋海仙的歇息,又怕屋子太過冷清,只會讓秋海仙胡思亂想。

但秋海仙聽著外頭的馬車聲時,手指緊張的發抖。

該來的還是來了。

面前絡繹不絕的人群離去後身邊又是死樣的沈寂。

彼時滿行宮的人都在跪接禦駕,私下卻議論著陛下與秋海仙的事。心裏卻穩穩的念叨著戲臺裏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事兒。

一個二個篤定了,秋海仙聖眷未消,要不然這陛下也不會一聽到起火就急巴巴的趕過來。

宋榮軒下了車,子房待他下了車,沖了上前替他加上披風。宋榮軒看見他一做完後就在旁邊跪著,也不作聲。

他先去看了昨日火燒的地方,現在沒了昨日那樣的正房,只餘一片平地。無語,摸了摸旁邊一顆沒有燒透的樹木,不知遲池當時的魂是否藏在樹上。

只可恨自己查不出內情,讓她做鬼也不得不屈身此等地方。

他來到秋海仙臨時住的地方,然後示意人都下去,“讓朕在這裏和秋貴人說會話吧!”

跟著他來的人頓時喏喏地退了出去。秋海仙漠然地看著帳子,沒有瞧他。

“你好些了沒有?”宋榮軒良久才問了這麽一句。

她點了下頭。

宋榮軒恍惚看了她一眼,只是在那裏自言自語:“你怎麽還能好起來呢?”他突然冷笑了出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尖,聽得人毛骨悚然起來。

秋海仙聽得哀哭了起來。

宋榮軒撲上去扼住了她的喉嚨,大聲叫道:“你當年是怎麽害了秋海棠的?!”

秋海棠被他一撲,卻不曾推開他,只盯著他的臉,說:“陛下想知道嗎?那不如去問先帝。”

宋榮軒呆了好久,才明白過來。

“怪不得父皇臨死前下詔要朕封你為貴人。”

他渾身寒透。

在皇宮裏所有的人當中,他只相信一個人。父皇!六年前妹妹出嫁前夕,也是父皇答應自己把遲池立為側妃,但私下又毫不留情就把自己的心願砸碎。

他這般狂熱地過來,但得到是當年最沒有想到的真相。

他像個孩子一撕心裂肺的嚎叫。

眼前大片的灰,灰到極致的黑,像下了黃泉一般可怖。

口中嘗到了鹹澀的味道,是眼淚的味道。

他仰天倒在冰涼的地上,大約覺得心中失落的空洞洞,所以一直沒有反應。

他覺得自己也快要冰藏,因為從脊椎開始,身子漸漸地凍了起來。

就如同那年得知皇後不要自己的時候,自己的身軀也是這般的寒。

恰好那時遲池曾經咬下食物溫暖自己的心。

就如同那年冬天,自己以為快要消失在冰冷的冬天時候,是父皇命人把光禿的樹幹紮成繁景的模樣。-------那段最灰暗的少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陪著自己渡過。

可是這兩個原本和自己最親密的人,一個像大片的烏雲把自己罩住,一個像陣風似的,連用力抓,都只剩下滿手的空氣。

他哭的眼前一片模糊。

但在帳幔內,秋海仙撫著脖子,不停地大口的喘著氣。

看著地上的宋榮軒到了最後卻是沒有哭,他重新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她。

秋海仙的喘氣聲是那麽的大,他也聽若不聞,整個身子浸在暗淡的燈光裏,鬼魅一樣站立。

秋海仙想躲他,但是手腳卻用不上力。

“你不能死!”一字一頓,尖刻的怨毒。“有人,”不是,是有鬼還等著要見她。

秋海仙惡毒地回:“陛下真是長情的人,可是先皇並不樂意見到。”

他瘋了一樣的吼了出來。“是朕錯了!”

他真的錯了。

那個像風一樣的女子,巧笑如花,擁著活潑的生命,恣意地透過輕浮的雪花對自己淺笑。

那時滿天的雪像粉白的桃花,散落的令人眼花。

可是他卻殺了她,雖不曾動手,但卻向父皇開口時的不經意間殺了她。

宋榮軒忽然覺得很冷。

他抱著雙臂,聽著外面淩亂的風聲。

他以為為她的心血,原來是對她的一把催命刀。

此時隨著他的喊叫,秋海仙擡頭看見房內的桌子轟然倒塌,跌下去的油燈和地面互相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四下迸射。

宋榮軒轉身抓住她的手,對她大吼:“你當年為什麽不說?”

秋海仙漠然地望著他。“先帝不想讓你知道,奴婢又怎敢讓陛下知道。”

燈油澆過的地方,被火燒得通紅,炙熱的火浪下是一層黑紅灰燼,火紋中的煙像水波一樣向四周蕩開。

很多人沖了進來,把宋榮軒請走。

他伸手想把被人擡著的秋海仙推進火海,可是他的手都沒辦法舉起來,全身發抖,說不清是怪父皇還是怪他自己。

秋海仙的臉上無喜也無憂,但私底下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好像又逃了一劫。

第二天,朝廷來人請求皇帝回宮。一夜未眠的宋榮軒等他們說完了,緩緩說:“自然要回去,卻不在此時。”

來請的人長跪請求,子房見宋榮軒不開口,也無法再出頭。只聽到他死死地盯著秋海仙,秋海仙不敢擡頭看他,她想皇帝現在一定很惱她。

“她什麽時候來?”他居高臨下的發問,卻覺得自己是在絕望中掙紮。

秋海仙看著杯面上被陽光反射的眩爛“她來時一陣風,去時也是無影。臣妾如何知她行蹤。不過陛下是天子,龍氣旺盛,也許,只要陛下在,她就不敢來了。不過只要臣妾在,她絕對不會放過我。”

宋榮軒起身看著外面的天空,大群的雀鳥往南面歸來,湖裏的魚卻只能空望著它們的身影。

或許這一生,他都無緣再見遲池。

他想,他這一輩子只能把她的影子放在自己的心裏。

皇駕來得很快,去的也很快。

作者有話要說:我承認自己很欠扁!!!

我錯了,晚上再加更一章!!!

☆、重

得知這消息的遲池悄悄地松了口氣。

大約這次,他真的就能把自己給徹底的忘掉。

她低頭一笑,沒想到這書本裏頭英明的皇帝,卻有他倔強的時候,幸好六年也就過去了。

遲子在旁邊練字,他的大字寫得比遲池還好些,很快寫完兩張。

瞧著母親的嘴角帶著微笑,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母親這般高興,是不是給你漲月錢了。”

“漲月錢又怎樣?”她反問。

“那我的零花錢是不是可以多些。我要請玲花兒吃蔥花餅呢。”阿娘有了月錢後,他的零花錢也未見上漲。

遲池笑著戳他的頭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以為你要請你從前的夥伴呢。”前些日子還聽他念念不忘的叫著從前夥伴的名字,沒想才過沒一會,他又立馬有了新夥伴。

遲子漲紅了臉,小聲說。“也不曾忘過他們,因為玲花家有車,求了她,我就可以坐車出去看從前的人。”

遲池呵呵一笑。“瞧不出來,你這小子,還真是喜新不厭舊。”

遲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母親說的成語不對景,我只是小孩兒,又不是大人。這詞兒用在我身上太早了些。”

遲池笑得的打滾。

遲子不好意思,伸手去拉她的嘴,紅了臉嘟囔道:“我說的哪裏錯了。”結果這話又引起遲池大笑不己,直笑得他惱羞成怒,吼道:“我哪裏說錯了。母親還笑!”

遲池見他真惱了,連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淚:“你沒有錯。是我錯了。”

正熱鬧間,有人掀了簾子進來,卻是住在隔院的連嬸子,捧著一幅對聯進來道。“兩母子笑什麽,連年貨都沒有置辦齊全呢,還笑得出來。怪不得人說窮開心。”

“窮開心有什麽好,我四肢健全,這窮日子也只是過一陣子罷了。”遲池笑著起身讓了茶,接過對聯恭恭敬敬的放好後,才與她說著家常話。“我才來那麽些時候,家裏沒什麽底,只盼著能吃飽就成了。”

“這還不容易。”連嬸子用嘴往外面秋海仙新住的地方努了努嘴。“會奉承些,指不定,人家的指縫裏漏漏就夠你過個一年半載的。”

見遲池不為所動。

連嬸子才露了本色呸了一聲。“什麽人物兒,被鬼燒了屋,又在萬歲來的當頭走了火,身上的災星禍成河了,她倒安定了。”

遲池微微蹙眉岔開了話題:“說她作什麽,巴不得都離得遠些呢。”

無論她們從前有什麽恩怨,那把火都把往事燒得幹幹凈凈。

連嬸子難得有人和她是一處的想法,心裏高興開了。“瞧我的嘴,說那麽個無相關的人,真是掃了興,遲子他娘,我今日正好要去城裏赴個場,又雇了車,只是宴是下午日落時份開的,你們不嫌到時晚回的話,就隨著我的車一塊兒出去,也好把年貨置辦起來,要說我,身子大錢沒有,但是小錢還是有的,不夠就找我拿吧,橫豎一處幹活,也不怕你欠。”

“那敢情好!”遲池見遲子的小臉兒都發亮了,也順著連嬸子的話頭說下去。“借錢就不必了,能坐順風車,己是省了一筆。”

當下二人說定,午飯後一同出去。

午飯後遲池和遲子搭著連家的順風車果然到了京城,因連嬸子姐妹門上受邀的客人絡繹不絕,故辭了一塊吃壽宴的好意。

遲子想著方才看見的熱鬧情境,雙手比劃著道:“那麽多人的只沖著一個去,老太太好福氣。只是娘以後的福氣可能會更好些。”

說罷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

人來人往,兒孫滿堂擁著正堂上坐的白發壽星,四處香煙浮動,該是何等熱鬧。遲池心中向往,噗的忍不住笑了起來替他兜上風帽邊走邊說:“我的福氣就指著靠你了,我的福氣娃哈,千萬別冷著了,要不然,我的福氣未享到,就要先受累了。”

京城長街上的積雪已被人們清掃幹凈,只腳踩上去,還是凍得有些滑,兩母子相扶相持走的加意小心。接近年尾又近黃昏,大戶家的人們皆在暖廳裏歡宴歌舞,平民百姓也有畏寒不出。

雖有不少的百姓還在街上,也是比平日少了幾分精神,一大一小走了半晌發現買的東西有些比平日還劃算些,心裏頭難得樂開了花。

兩母子難免走的路多了些。

等一趟下來,吃了喝了又拿了,還有些餘錢剩,遲池瞧著遲子身上的舊衣,咬了咬牙買了布回來給他做衣裳。

遲子嘴裏雖體恤母親,但是瞧到事己成舟,笑花還是忍不住的掛在嘴上。

這才像小孩子。

遲池手挽著布,心滿意足地想,什麽少年成材就不必了,最好十來年後給他娶個媳婦,又生個大胖小子,她這一生約摸就能算得上圓滿了。

天時晚時,去了連嬸子那位姐妹的家裏,等到的卻是連嬸子喝醉了,得醒一醒酒方得出去。

等到好些時候,連嬸子稍為清醒後撫著額頭,忙忙地走了出來道。“真不好意思,累你們母子久等了。”

遲池和遲子被主人家招呼著,嘴裏笑道。“這麽多好吃多喝的擺在這上頭給我們母子兩享用,巴不得再久等些,也好再沾多些壽星的福份。”

聽得主人家和連嬸子笑遂顏開。

主人家還在她們臨走時硬是把宴席上多餘的菜給她們包回家去。

遲池笑吟吟的接過,也硬留了一個紅包方走。

連嬸子見雙方識情識趣,自覺臉上有了光輝,一路上坐在車上和母子兩絮絮叨叨說些陳年舊事。

遲子聽到一半己是睡得東倒西歪。

遲池掂了掂手裏的燒雞,酸菜燉肉,臘鴨雞蛋,難得有了耐性陪著連嬸子說了一路。

等到下了馬車,行宮裏頭己聽不見人聲,只有蟲鳴聲聲。

連嬸子的上下眼皮子也開始打架。

遲池先讓了連嬸子歸家,再回了自己的小屋。

用被子把遲子蓋好後,方想起遲子這小子逛了一日,身上落了不少灰塵,也該擦一下手腳才好。

這潔癖一發作,也不管夜色早晚,便穿過梅林,去了廚房,誰知劈好的柴已然燃盡,只得尋些炭慢慢燃起,待到水稍熱時,母子兩能洗個臉就謝天謝地了。

誰知坐在爐前等時,她卻不小心小睡了過去,夢中還嗅到了外面的梅樹花開,香味漸漸的發散開來。

十二月看似極冷的天氣,風從四面八方的湧來,但太陽破雲而出的時間漸漸的快了些。

湖面上有些殘荷瞧著還那樣的枯敗,但是根子裏卻慢慢的有了力量,等著蟬鳴聲起時挺撥而出。

朝殿裏放滿了從溫室搬來的花朵兒,幽香滿殿。

自從西山行宮的事情,遠離宋榮軒原先的想像,他的心卻不曾真正的定下來。

隨著新年的逐漸到來,西山那邊的奏報是秋海仙的身子越發的好了,關於她撞鬼的事件,卻不曾再有。

每天他睜開眼睛,都看那裏的密報,以為自己離去了,遲池的魂就能再來。

可是等了那麽久,他的心裏越發空的難受。

都知此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皇宮裏頭安靜極了,只剩了滿地雪,幾叢才冒頭的黃草。昨日深冬,今天,已經快要步入新春了。

眼看著一天冬事將盡。獨自站在落盡了葉子的樹下,看地面上風回,落雪環聚,全都攏到身旁,都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原以為少年老成,卻是有年少無知時,曾經想要留住她,結果她被父皇的指縫間死去,而他一個人在宮內還在怨天恨地。到現在,他再次想要替她盡掉心願,可是,為何卻會逼得她連影子都不曾現?宋榮軒從來沒有想過,有人做鬼也不想見她。

他只不過想要看她而己,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知道他現在不會處決秋海仙。

明明看見她臉上得意的笑臉,心中卻不能如意。

因為只有他在,遲池才有現身的可能。

可是她好像更生氣了,連影子都不再現。

想到如此,不知怎麽就淚流滿面。

遲池那個女人,其實做鬼也不曾放過他。

每天都把他置於鍋爐上,隨意的煎煮。

旁人以為他想念先帝,忙勸他。宋榮軒低聲問人:“備些幹凈的香燭,朕要祭祀一位故人。”

子房呆了好久,然後說:“陛下,等臨過年時一塊不是更好。”

“她並不是宮裏人。”

他煎熬些的想了許久,人都已經去了,再這樣又於事何補?只希望,讓她以後自由自在的過活,或許還有機會回去她從前的地方。

只要她好好的,他還能計較些什麽。

夜色一下,他獨自坐上了馬車,一路上只聽到那枯黃的野草風裏簌簌而動,馬車裏外的燈在夜中幽幽地半明半滅。

一想起遲池的魂也是這般獨自追著秋海仙的車而去,他心裏大慟,隨著馬蹄聲落淚出。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裏頭的人悄聲細語地道。“陛下,到了!”

宋榮軒氣息急促地抽噎了好久,脫了外面的錦袍,露出白色的喪衣。

行宮內的積雪並未有人及時掃除,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響。

再行近些,縈縈繞繞的一股清香,若有似無,引著人靠近。

水銀似的星光,一閃一爍隱隱地灑在梅花樹上。

宋榮軒此時頭腦裏一團亂麻,什麽都不知道了。

只是想起與遲池的頭一次見面卻是在樹下,他便提了燈,轉身去了尋樹。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哪處地方,他滅了燈,顧不得滿地雪,誠心跪下,心中默默祝禱:

祝願遲池芳魂安定!

話音才落,遠遠的一處屋子外出來了一團黑色的影子開口道。“誰在那裏!莫嚇人!”

宋榮軒怔了一下,突然猛地起身道“遲池!”

出來的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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